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忙于工作,根本没时间陪在他身边。迷茫、困惑、苦闷、忧郁……残酷现实的一记记重拳,差点将这个可怜的孩子砸得粉身碎骨。当他来到最接近天空的雪域高原,那颗悸动的心平静下来。尤其是挑战中国最艰难、最危险的徒步线路,生死命悬一线,他终于战胜心魔,重获新生。
患抑郁症一心求死
父亲带他高原求治愈
“你为什么救我?我只想去死。”他面无表情地对父亲说。直到这时,父亲才意识到此前的打骂教育,对孩子造成多大的伤害。
阿扎1987年出生,浙江台州人,自小生活在单亲家庭中。父母离异后,母亲成为一个抽象的概念。父亲是单位领导,陪伴他的时间很少。遇到挫折和伤心的事,他无人倾诉。这种负面情绪,成为他叛逆、极具攻击性的源泉。同学笑话他没妈,是个野孩子,他控制不住情绪揍了对方。但在父亲面前,他不愿说出打人的缘由,宁愿忍受皮肉之苦。因为不断闯祸、惹事,老师经常把父亲叫去学校。父亲回到家,阿扎免不了一顿毒打。
好不容易熬到大学。2005年6月,他刚从学校回来,正巧父亲在家,听说几天前,阿扎与几个社会人员在酒吧喝酒,父亲认为酒吧是藏污纳垢之地,他对着阿扎一通训诫,好几次说出“你这没出息的东西”的话。阿扎和父亲顶嘴。气头上的父亲,用力扇了他好几个耳光。
趁父亲出去,阿扎将一只碗打碎,用碎碗片划开胳膊。鲜血汩汩流出,不是想像中那样疼,他静静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
“儿子,你怎么了?”意识朦胧中,阿扎感觉被人不停地摇晃身体。好在送医及时,他总算保住性命。儿子成天想着自杀,父亲十分担忧,请了一个月假,陪阿扎走进心理咨询室。心理咨询师说,阿扎患上了中重度抑郁症,带有严重的自杀倾向,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持续近半年的心理危机干预,使阿扎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
心理干预只能缓解症状,要彻底根治心魔却很难。父亲为了阿扎,放弃了自己的前途。他怕阿扎体内那颗定时炸弹,在他稍有疏忽的时候被引爆,因为随着药物减少,阿扎的情绪又开始低落。在学校里,他喜欢独自待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或许,他又开始策划新的自杀计划。
有一位朋友建议阿扎的父亲: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的雪域高原,有很强的心理治愈作用。父亲开始筹划西藏之行,在一边漫不经心玩着网络游戏的阿扎,对忙碌的父亲投以轻蔑不屑的目光。
2006年5月,父亲驾车带着阿扎前往西藏。经过索南达杰保护站,父亲和几位同行者下车休息。阿扎借口身体疲惫,留在车里休息。父亲和几位叔叔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抽烟,阿扎悄悄打开车门,蹑手蹑脚地向车后方走去。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前方是冰雪世界,只要不被发现,愿望就能实现。但父亲的一声大喊,这个计划戛然而止。
此后,阿扎又有过两次自杀未遂,最后那次被一位藏族妇女救下来。喝着这位藏族妇女做的酥油茶,听她讲述独自一人撑起这个家的不易,原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倒霉的那个人,看来这个念头过于天真,阿扎暂时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雪域独行亲历死亡
告别黑暗感知生命可贵
2008年7月,阿扎拿到大学毕业证书。短短两年间,他换了七八份工作,最长一份工作只干了半年,短的干了几天就走人。父亲对任性的儿子没有过度干预,就怕激活那个暂时酣睡的梦魇。
2010年春节前,阿扎再一次辞职。年刚过完,他对父亲说想再去西藏转一圈。想起上次西藏之行,父亲心有余悸,自己不在身边,这孩子再干傻事怎么办?但一味阻拦,只会激起儿子的逆反心理。父亲选择赌一把,悄悄把银行卡和旅行攻略塞进阿扎的背包中。
父亲的举动,触及到阿扎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回望阳台上那个略显苍老的身影,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2010年3月底,阿扎从台州出发前往西藏,他想去看巍峨的冈仁波齐峰。听当地人说,这个季节不太适合去。阿扎不顾劝阻,执意要去冒险。由于全球气候变暖,雪线明显往山顶收缩,很多岩石上残留着冰雪的痕迹。就在阿扎不停用相机记录这一奇观时,突然听到身后轰隆一声。回头一看,一大堆雪堵住了身后的路!要是走得慢一点,冰雪已经把自己埋葬其中。
回想起此前目睹的一起交通事故,阿扎的心开始颤抖。惨烈的现场,鲜血淌了一大片,三条鲜活的生命凋零在眼前。其实,死亡离我们并不遥远,上一秒还欢声笑语,下一秒就可能阴阳两隔,阿扎的心被震撼了。
离开冰雪世界,阿扎即将路过一片原始森林。他没敢贸然进入,想寻找当地人做导游。没走几步,眼前出现有一座小木屋。扣门无人应答,他耐心地在门口等待。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护林员老张巡山归来。
老张50多岁,多年风吹雨淋,皮肤黝黑,嗓门很大。阿扎说明来意,老张很愿意做他的向导。就在同行途中,老张聊起自己充满传奇的一生。
山林里气候多变,有一次遭遇暴风雨,他被困在山林中两天两夜。身上被雨水打湿,食物越来越少,天气还没有好转。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很可能命丧野外。老张没有放弃,到了第三天,狂风暴雨终于停歇,他才得以返回驻地。
还有一次在山林里,老张的右脚被毒蛇咬伤。经过紧急处理,才没让毒液扩散到全身。包扎好伤口,他一瘸一拐走在返程路上。平日里只要走两三个小时,这天直到天黑才返回小木屋。说这些经历时老张云淡风轻,仿佛这些故事发生在他人身上。只有经历过生死,才能有这份豪气。
走过密林,阿扎遇到一位来自湖北的驴友,两人一路同行,交流各自的旅行经历。对方体力出奇的好,爬山时都是他在等阿扎。几个小时后,两人对着远方眺望,朝着对面山峰大喊。阿扎闭上眼睛,尽情感受凛冽的山风,突然感觉拽着自己的手松开了。他赶紧睁开眼睛,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那位驴友的母亲得到消息后当场晕厥,父亲也是老泪纵横。
自杀是一种极其自私的行为,不仅不能给自身带来任何益处,还会让父母伤心欲绝。“不能这么自私,活下去,哪怕很难。”阿扎在电脑上写下了这些文字。
阿扎在返程前还遇到一对情侣。那个女孩带着男友,向死去的前男友告别。
5年前,女孩在318国道上遇到前男友,两人都是“骨灰级驴友”,常年在野外风餐露宿。相同的经历,让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此后,他们多次径318国道进入西藏。三年前,两人又一次徒步行走在318国道上,没想遭遇塌方,两人被困在洞中几天时间,男孩把所有食物都给女生。救援人员到达前两天,女生吃完最后一块面包,随后意识也开始模糊……
醒来后,女生躺在病房里,男友已不在人世。她伤心欲绝,郁郁寡欢,直到现男友出现,她才走出阴郁。不过,她要在接受现男友表白前,到前男友遇难的地方向他告别。
“安息吧!阿杰!把你的梦给我,我去替你走好。”听着女生对着苍穹,诉说对前男友的思念,阿扎又一次流泪了。人生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值得去经历、去体会,为什么先前自己那么愚蠢,要终结自己的生命?他决心和那个黑暗的过去,彻底告别。
此后6年多时间里,阿扎10多次穿越人迹罕至的地方。他在微信公众号上分享自己的经历,引起了粉丝们的共鸣。
挑战顶级徒步路线
劫后余生战胜心魔
2016年3月,阿扎想挑战号称“中国顶级徒步路线”——新疆狼塔C线。
这条路线途径原始森林、悬崖峭壁、万年雪山,地形环境复杂,还有各种野兽出没。此前很多经验丰富的探险者,都长眠于这片充满神秘和死亡气息的土地上。
阿扎背着沉重的装备和干粮,艰难行走在天山脚下。厚厚的羽绒服无法阻挡刺骨的寒风,回到营地不敢马上洗脸。因为马上洗脸,肯定会褪下一层皮。稍作休整,他拖着被寒风吹得麻木的身体,继续向狼塔C线的腹地进发。
背着硕大的旅行包,一边是陡峭的山峰,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稍不留神,比如旅行包被凸出的岩石碰到,身体就会失去平衡坠入山崖。好在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阿扎顺利通过了这段充满危险的路程。天色渐晚,他只能在废弃多年的破石屋中过夜。
凌晨时分,阿扎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轻盈有力,呼吸声平缓中带点急促,他基本判定,屋外是一匹野狼!他按下音响播放键的右手有些颤抖,警笛声瞬间如激流般喷薄而出。屋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半小时后再次在屋外响起。阿扎与这个凶残对手对峙到凌晨。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住的地方离狼窝很近!能从这么危险的地方全身而退,阿扎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返程后,阿扎用文字记录着这些生死时刻。他写得很慢,经常一天写不到一千字,写了近半年才完成了书稿。2017年4月,阿扎的处女作《风马:在藏地幸遇自己》出版,登上旅行类图书畅销榜。养藏獒的岚子、帮助过无数背包客的拉姆阿沁、在西藏找回自己的阿超、西藏的孩子们……在旅途中遇到的普通人、普通事,在阿扎的笔下娓娓道来。他不喜欢那种煽情、鸡汤式的笔法,只是用直白的语言,让读者看到一个追求自由的灵魂行走在荒原上,或坐在满是碎石的路边,面对皑皑雪山和耀眼的阳光,平静地抽着烟……
每当有人对阿扎说,我想去西藏,我想搭车徒步318线,阿扎总是告诫:注意安全,准备工作要做足;或者干脆说,别徒步了,真想去坐火车也行,坐飞机也行,你不是我,吃不了那个苦。只有能承受住最差的,才能享受到最好的。
看似充满危险的旅行,阿扎都会在事先做好充足的预案。比如穿越狼塔前,他在狼塔户外店做救援备案,店主称赞他的准备工作做得最充分。因为多次经历过生死,他深知活着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对于阿扎来说,漂是一种经历,也是一种风景,至于目的地是哪里并不重要,只要率性而行,靠双脚丈量每一寸土地,就会到达属于你自己的圣地。正如他在书的结尾处所写:“不要跟我谈辞职去西藏,不要跟我谈梦想在何方,在哪里都是生活,心在,西藏就在。”
休整近一年后,阿扎在2017年11月再次踏上新的旅程。旅行探险治愈了他的心魔,此生,他将一直行走下去。
文/图 云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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