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科学」不睡觉,治疗抑郁症:这个200年的古方真的有用吗

作者:中国数字科技馆 2017-12-01阅读:168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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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是困扰大多数抑郁症患者的一项普遍症状。然而,让患者不睡觉,也就是“睡眠剥夺”,却是一种能够快速缓解抑郁症状的有效疗法。对这种有着200年历史、看似违背常理的疗法,现代科学家正在寻找其背后的机理,并且希望找出延长其疗效的手段。这项古老的疗法,正被赋予新的生命。

「环球科学」不睡觉,治疗抑郁症:这个200年的古方真的有用吗

深受困扰

我接下来要讲述的故事可能发生在每个人的身边:乔迪(Jodi,患者的化名)是负责企业管理的高级白领,这是一个高风险职位,在与日俱增的工作压力下,她感到力不从心。恰巧,她的丈夫又在此时出差,工作焦头烂额之余,乔迪还要担负起所有的家庭琐事。为了挤出时间,她渐渐开始不注意自己的生活习惯——她不再注意饮食的健康,不再适当地运动,也不花时间放松休息。不出意料的是,她的精神状态变得十分糟糕。

很快,情况出现了恶化。那些过去使乔迪精神愉悦的活动再也不能提起她的丝毫兴趣:无论是读故事给她的孩子们听,阅读书籍,还是打电话与母亲闲聊。尽管乔迪每天都精疲力竭,但是她的睡眠质量却很差;她总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算早上赖床也依旧感觉十分疲惫。她的工作表现也变得糟糕至极,甚至开始白天旷班——因为她根本起不了床。

乔迪知道自己早该意识到这些警示的征兆。事实上,在这次抑郁之前,她已经经历了两次重度抑郁,一次在大学时期;另一次是在接近三十岁的时候,那时她刚刚结束了一段恋情。然而这次,乔迪已经快四十岁了,早已停止服用抗抑郁症药物多年。但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过去那段黑暗的时光,完全没有食欲、无法集中注意力,甚至不能专心读完一段很短的文字。她觉得自己的思维被困在同一段幽暗的岁月里,恐惧时刻萦绕在她的心中,她感到绝望,充满了罪恶感。

在乔迪来找我寻求帮助时,我确定了她心中的怀疑:她的重度抑郁症再次复发。幸运的是,乔迪的家人和朋友们一直对她表现出足够的关怀与支持,所以她并没有出现自虐的倾向,也不需要住院治疗。我建议她立即服用一种抗抑郁药物以缓解病情,乔迪答应了我,但在听说药物要在四到六周左右才能见效时,她显得十分沮丧。她的工作进度早已大大落后,假期也即将来临,她不想再让自己的生活再因这恼人的抑郁症而停滞不前。“有没有什么能够更快见效的方法呢?”她哀叹着。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我再想出个办法,的确还有一个方法可以一试。”我回答道,“你可以试试几天不要睡觉。”

听到这里,乔迪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医生你是在逗我吗,晚上光是撑着不让眼皮掉下来对我都已经够困难了——你居然还要求我整晚不睡?”

我笑了,“正是如此,甚至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连续两到三天晚上不睡觉。”

生物学机制

当今标准的抗抑郁疗法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有效的,但都需要较长的治疗时间才能看到疗效。因此,近年来的研究致力于寻找能够缩短治疗时间的新疗法,将起效时间从数周缩短至数日。尽管听上去可能有些违反常理,但短期的睡眠剥夺却是一种快速改善情绪的方式,这种方法很古老,经常被人们忘记。2015年《当代精神病学报告》(Current Psychiatry Reports)中的一篇综述中就引述了这样的观点:操控睡眠的疗法能够显著改善抑郁的症状。不过该疗法并不适用于所有患者:比如老年人或是一些认知障碍的病人就不在适用者之列;同时该疗法也不能在没有临床医师监督的情况下进行。然而尽管如此,控制睡眠依旧可以在不服用药物的情况下减轻患者的痛苦。

睡眠问题不仅自身是抑郁症的核心症状之一,同时它还能加剧抑郁症的其他两个核心症状——疲劳感与认知障碍,这使得患者更难回归正常的生活。人们通常通过在白天小睡来缓解困意,不过这会让他们在夜间更难入睡,造成睡眠失调的恶性循环。这些相关的现象让许多研究人员都开始思考睡眠和情绪之间的联系究竟是什么,并试图找出这种联系背后所依赖的生物学机制。

「环球科学」不睡觉,治疗抑郁症:这个200年的古方真的有用吗

所有生物都需要睡眠——或是至少显示出一种基于地球白天-黑夜循环的昼夜节律。在动物中,节律性兴奋的神经细胞群被认为是生命体内源“时钟”的基础。它们主要分布在大脑内的视交叉上核(suprachiasmatic nucleus),如果这一区域受损,身体的生理节律就会出现异常。同时研究还发现,在罹患重度抑郁症的患者体内,生理节律的基因调控变得十分紊乱。

与生理节律相关的回路也会受到外部因素的影响,其中最重要的影响因素就是日光。这些回路通过视网膜上一类特殊的细胞群接收投射到眼部的日光。这类细胞存在于眼球后方,感受日光投射的特定时段和持续时间,并将这些信息传输给中枢神经系统(同样的过程也发生在盲人的身上)。

相信许多人都亲身经历过生物钟紊乱的“痛苦”。当我们从待惯了的时区踏上另一时区的土地,这种脑中带有“惯性”的神经生物钟与周围昼夜环境的不匹配,被人们习惯性地称作“时差”。有时候身体需要调整多日才能适应新的昼夜节律;而在调整完毕之前,很多人会睡不好,在该吃饭的时候没有胃口,心理状态也会受到消极的影响。

所以我们不禁会问:如果调整这些循环节律,是否能够重新设定我们的情绪,从而解决情绪异常问题。事实上早在200年前,人们就知道“睡眠剥夺”是一种快速治疗抑郁症的方法(该疗法收录于1818年德国精神病学家约翰·克里斯蒂安·奥古斯特·海因洛特的《精神状态异常解析》(Textbook of Disturbances of Mental Life)一书中)。二十世纪60年代起,大量的临床研究都显示哪怕仅是缺觉一晚,抑郁的症状都能得到缓解;2015年的一篇研究论文更是指出该疗法在50%-80%的受试患者中都能快速起效。

睡眠向来被认为能够稳定情绪。所以从睡眠问题入手,配合药物的使用,缓解抑郁患者的痛苦一直都是临床医师治疗的首要方向之一。更进一步的研究发现,睡眠剥夺能够起到和药物治疗类似的效果,调节大脑中神经递质的活动。2015年,来自德国弗莱堡大学医学中心、德国波恩大学、意大利那不勒斯腓特烈二世大学和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科学家联合发现睡眠剥夺、三环抗抑郁药物和氯胺酮(一种镇定剂)的作用机制可能都是靶向作用于同一分子——表达于大脑额叶细胞上的一种受体蛋白,该蛋白的功能将会影响与情绪调节相关的神经环路。

延长疗效

遗憾的是,如果单纯使用睡眠剥夺的疗法,治疗的疗效并不能维持很久。一般情况下,在仅仅一周之后,抑郁症的症状又会卷土重来;而如果这时开始服用抗抑郁药物,患者依旧需要四到六周的时间才能逐渐摆脱抑郁症的困扰。

不过不必因此灰心丧气,还有一种方法或许能够保住睡眠剥夺疗法的效果:结合调节我们生理节律的终极大Boss——日光。在一项最早完成的结合睡眠和全波段可见光(模拟日光)疗法的实验中,维也纳大学的精神病学家邀请了20位出现抑郁症状的志愿患者分别完成了两组实验。在这两组实验中,患者都经过睡眠剥夺,且都服用了一定的抗抑郁药物;唯一的差别在于一组实验的治疗过程处于昏暗的环境(对照组),而另一组实验则处于光亮的环境。根据该实验组1996年发表的实验结果,对于睡眠剥夺疗法有效的患者,在光照实验组七天的试验期中,全程都保持了抗抑郁的疗效。

现在,我和我的合作者们正试图探究光照对睡眠剥夺疗法的正面效应能否维持更长时间。因此,我邀请乔迪参与一项被我们命名为“清醒疗法”(wake therapy)的最新实验中;这种治疗手法结合了传统的睡眠剥夺疗法、调整的睡眠时间表(每间隔一段时日改变睡觉的时间)和光疗法。乔迪本来还有些犹豫,不过她转念一想——她现在的睡眠情况已经够糟了,难道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为了避免在工作场合感到疲劳,乔迪在答应我之后的那个周末就开始应用全新的治疗方案。严格遵守着我们为她量身定做的安排表,她保持了较长一段时间的清醒(通宵不睡),随后她按照指定的时间表作息,调整她的睡眠时间。与此同时,每天早晨她还要坐在全波段的灯光下吃早餐。

一周后,当我再次见到乔迪时,她兴奋地告诉我,尽管坚持熬夜是一段非常痛苦的体验,但是她的抑郁症状已经得到了显著的改善:她不再总是意志消沉,也已经能够很好地回归工作,面对日常生活中的种种压力也更加得心应手。我们继续进行了实验,几周之后,在药物治疗、“清醒疗法”与心理疗法的共同作用下,乔迪又找回了自己——正好假期也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