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Y
父亲于近日在家人的陪伴中安详离世,从发现右肾盂癌到离开我们总共只有短短的五个月,在这五个月里,他每一天都过得那么辛苦,大多因为我的几个错误决定引起,想起来十分后悔!
先将父亲的治疗过程记录如下,希望能供各位病友参考,汲取其中教训,避免走很多弯路,给亲人增加痛苦:
父亲2017年6月13日因右肾盂癌行根治术,术后恢复良好。
2017年7月13日因腹胀、低热(37.8度)就诊,当时查血常规,白细胞高、中性粒细胞高,谷丙转氨酶、谷草转氨酶以及碱性磷酸酶、谷氨酰转肽酶高,因为一月前行全腹部增强ct胆囊未提示肿瘤性病变,且肾脏肿瘤一般不会转移胆囊,当时查肿瘤指标,除了CEA稍高一点,其他CA199等正常,所以一开始诊断考虑病毒感染,经过抗感染、保肝治疗以后,症状及各项指标明显好转。
但5天后,父亲晚上饱餐后再次出现腹胀,次日我立即给他拍了腹部立位平片,发现胃里满满都是食物,而理论上,此时胃早已应该排空,于是预约腹部增强ct,提示胆囊癌伴肝门侵犯,并逐渐出现黄疸症状,遂联系介入科、肝胆外科就诊。
介入科建议行外引流解除梗阻,并转入介入科,但肝胆外科主任,义正严辞的批评了我的决定,说首先一个月就进展这么快,不一定是癌,建议做经内镜逆行性胰胆管造影术(ERCP)及内引流,这样胆汁进入肠道,有助于脂肪的消化和吸收,我在没有经过任何文献检索的情况下盲从了这个建议,也为后来父亲痛苦的治疗过程埋下隐患,这是我的第一个致命错误。
7月24日,父亲在肝胆外科医生的建议下,在内镜室行鼻胆管引流,同时从胆囊脱落细胞中找到腺癌细胞。
7月27日,几经周折,转院到上海东方肝胆医院姜小清主任病区,期望可以进行根治手术,姜主任正好外出,加之其他原因,手术延迟到8月8日,期间父亲已不能进食,每每饭后便有低热,基本靠肠外营养,手术进行不到1小时,便接到手术室姜主任通知,肿瘤已经广泛侵犯,肝门血管被肿瘤包绕阻断,无法根治,仅予胆囊切除。此时父亲鼻胆管留置时间已较长,反复摩擦鼻黏膜,每天30几个喷嚏。
于8月15日祛除鼻胆管,又在内镜下行朔料支架植入(这是第二个错误的致命决定),术后我们出院回家,但每次进食后,尤其中午吃油腻食物后就开始腹部隐痛、低热,当时因为刚刚做支架植入,而做支架的医生只是说三个月后换支架,并未提醒会引起什么严重后果,所以,在支架植入一周后出现的发热、腹痛、腹胀并未考虑支架堵塞引起,于是入住医院肿瘤科,给予抗感染治疗,期间父亲体温一度好转,能进流食,但稍有油后即出现腹痛腹胀。
9月11日开始进行局部调强放疗(现在回想起来,这是第三个错误决定!因为当时父亲病变局限在肝门,并无远处转移,所以,选择先放疗后化疗,但忽略了胆囊的高度侵袭性)。
在放疗两周后,父亲开始反复恶心、呕吐,无任何诱因,呕吐物基本都是墨绿色,每天呕吐次数大概在8次左右,进食后呕吐加重,并出现腹痛(当时因为正在放疗,考虑放射性胃炎,并未想到是支架原因)各种对症治疗均未缓解症状,期间每周一次复查B超,未发现转移或者脓肿。
在放疗将近20次时停止放疗,少量进食流质后,父亲突发寒战,发冷发抖,伴有胸闷气急,继而发热,体温41度,再次复查B超发现肝脏4.5cm脓肿,后在B超引导下引流脓肿,抗生素从舒普深+澳销唑升级到天册+万古霉素,血培养提示是肠球菌,抗感染治疗后体温控制有所控制,但每次进食都会有腹痛、低热,当时误以为是癌痛,给予止痛处理。
万古霉素与天册治疗时,父亲再次出现畏寒寒战,非常剧烈,体温41度,次日复查B超,发现父亲肝脏多出三个新的脓肿。这时候离支架植入40天,开始思考父亲的恶心呕吐、反复肝脓肿是否与支架有关,于是在我的坚持下,拔出支架,并留置空肠管用作肠内营养。
之所以留空肠管而不是胃管,是因为在行ERCP及放内支架时切开了十二指肠乳头括约肌,造成其压力屏障消除,肠道内液返流到肝内胆管,我曾经想过这个并发症,但这个技术持续这么久还在用,就天真的以为可能并发症不会那么严重,且因为父亲的症状并不是一次性同时出现,所以在父亲出现进食后发热、腹痛、腹胀及反复肝脓肿时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个病因。
拔出的支架已经发黑,并出现堵塞,拔完支架后父亲的腹痛、恶心、呕吐很快缓解,但仍无法经口进食,每次吃完少量米汤(大概15ml),都会有上腹部不适,期间两次肺部及腹部ct提示肝脓肿、肝转移、肺部感染,肺部出现癌性淋巴管炎,胸水,每周一次B超检测。
唯一一次好转,是父亲完全禁止经口进食一周后,以前每次B超或者CT都会提示肝内胆管见很多絮状物(现在对比起来,应该是进食后返流至胆管的流质食物)。此时的父亲,已经爆瘦40斤,非常虚弱了,每天都在怎么选择治疗中纠结。
后来,在他的坚持下,我们回到老家,此时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状态,鉴于肿瘤进展迅速,我和当地医生沟通后选择了阿法替尼,服用第一天,20mg,没有不适,但次日腹泻7次,遂暂停,腹泻后父亲有饥饿感,想试着吃点东西,于是喝了米汤,这次没有不适,于是每次15ml这样,每天喝几次,同时空肠管挂肠内营养(热量远远不够)。
第三天,在进食米汤后腹胀,并再次畏寒、寒战,体温40度,数小时后缓解,抗生素换为替加环素联合阿米卡星,体温控制,但反复咳嗽、咳痰,痰粘稠不易咳出,双侧胸前大量积液,胸水引流减轻症状,病情稳定后再次复查肺部及腹部ct,一周内出现两个新的肝脓肿,同时见新的转移灶,B超见肝内胆管絮状物(与经口进食前相比,絮状物明显增多)。
所以,考虑此次新的脓肿出现还是因为进食后肠内容物返流到胆管,胆管压力增大,但却无弹性,最终播散到肝脏,引起新的肝脓肿,此时的抗细菌治疗基本到顶了,考虑到痰液粘稠,且长期应用抗生素,结合影像学,考虑同时合并真菌感染,于是上了科赛思(卡泊芬净),父亲咳嗽咳痰明显好转,但肝功能持续恶化,梗阻性黄疸加重。
父亲开始出现嗜睡、意识障碍,因胆管不扩张,无法行外引流,经积极保肝退黄等治疗后嗜睡和意识障碍未得到缓解,在偶尔的清醒期,他表示了强烈的回家意愿,和家人商量后,带父亲回家,在亲友的陪伴中度过了人生中最后五天。
父亲的整个治疗大致过程如上,最后简单小结一下:
胆囊癌最开始肿瘤指标不一定高,B超不一定有占位,皮肤也不一定黄,仅仅可能是腹胀,肝功能异常,怀疑时尽快行核磁共振-MRI或者磁共振胰胆管造影-MRCP)。
胆囊癌进展迅速,或许放疗时病灶还在局部,但一般放疗时间长,放疗完或许已经转移,所以,要放化同步,或者先行静脉化疗。
可以根治时尽量根治,但若影像学已经远处转移,侵犯血管,大家选择开腹手术需谨慎,毕竟创伤也不小。
胆囊癌在诊断初期往往需要引流。生命的教训告诉我,外引流比内引流其实更安全、病人生活质量更高,内镜下支架植入切开乳头括约肌,会造成肠内消化液返流胆管,造成反复严重的、危及生命的感染。
父亲治疗的另一个遗憾之处在于,口服阿法替尼后,后面的腹泻已经能耐受了(一天1-2次),且肝内转移有缩小,但我上的有点晚,以至于后面没有机会再用。
父亲反复肝脓肿,前期都得到有效控制,得益于抗生素的选择得当以及在脓肿液化时及时引流。
腹腔及肺部感染,不一定是细菌,尤其反复抗生素应用之后,可能合并真菌感染,科赛思在抗肠道来源的真菌感染治疗中首选。
不要盲从权威,不要盲目相信熟人,在做任何决定之前,先问问病友和其他医生的意见。我就诊过程中遇到的部分医生,总是更关注某一项医疗技术是否安全成熟,能否解决当前问题,而往往忽略了这些技术操作给病人带来的后期并发症,很多时候治疗决策不仅仅只依靠医生,病人和家属的决定也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