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着,岁月沉淀着,人吃五谷,生百病。这次回去看望病中的爷爷,比上回见瘦了些许,奶奶边忙边唠叨道:“你爷现在脾气大得很,拿吸管杯喝水都急的很,总是呛......”我接话道:“爷啊,你现在80了,咱可不是18岁小伙子,喝水吃饭就慢慢的”,他看到我们来了先是开心一笑,便赶忙吆喝奶奶去给我们取好吃的。其实我上网查过,体重的降低,脾气增大、喝水被呛,都是癌细胞扩散蔓延后的具体表现。爷爷说:“哎,现在是全身骨质疏松,哪都不美气”。我便岔开话题唠起家常,东拉一句西扯一句,使劲把氛围烘托的自然而轻松,能博得老人哈哈一笑,便是我能做的最力所能及的事了。他突然的一阵子咳嗽,我便浑身紧张起来,奶奶顺手从旁边抽了几张纸给爷爷摆在下颚前,爷爷摆摆手意思不需要,空气安静的那一瞬,我有些慌乱晕乎,仿佛看到那个叫“死神”的东西准备要瞄准方向启程,随之,爷爷和重孙子间的握手问好,乐乐呵呵说说笑笑,一切恢复正常。
“爷爷肺癌”的背后是全家人编制的一个“美丽谎言”,家人以爷爷为中心,将他的真实病情隐瞒至今,当然除了医院的医生们。其实我认为爷爷是不好被糊弄的,我老爷(我爷的父亲)当年是赤脚医生,从小耳濡目染对医术也该略懂一二,再加这些年大病小病他也爱研究爱看书,不知道他的儿女们用心良苦的一环扣一环的哄着,他是看穿了没识破,还是识破了没说穿,还是自己也坚信不会那么倒霉,会患上肺癌。
2017年初辗转几个医院,最终4月在唐都医院确诊,在谈癌色变的年代,爷爷得了,还好发现的不算晚。我开始也被瞒着,但终是没敌过我打破砂锅问到底。紧接着做肺癌切除手术时候,给爷爷说肺部有肿块得做个小手术。手术时间持续了一早上,切除了两页肺,伤口还挺大,但一切还算顺利。术后半年复查,说是伤口恢复的不太好。再后来,胳膊疼、后背疼,癌细胞扩散,家人都骗他说是骨头裂了个缝,医生还把胳膊给用石膏护起来,也给买膏药贴,再到如今,慢慢全身扩散,骗他说的是年龄大了,骨质疏松,其实现在疼痛来了已经必须用吗啡了,而且在逐渐加量。
我确定爷爷很留恋周遭的一切,他还没有看够和听够世界上的种种,还想再多多的感受人间的五味杂陈。他也会质问他的儿女为什么不再送他去医院,再不托找人看看他拍的片子。老小老小,人老了也就是小孩子了,爷爷内心承受的除了病痛还有比家人更加茫然的东西。生活,生并且存活着,也许是每一个癌症患者不愿割舍的,生命,生并且新陈代谢着,是每一个病人都不愿意放弃的。可是,患病了想好好活着,有时候就是这么难!
人的一生,就是一趟旅行,每个人都坐在时间的列车上,有了起点,便不知道哪一站会到终点。随着去家里探望爷爷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他是喜悦于彼此难得一见还是悲泣于也许是最后的相见。但见了总比不见好,任何人之间,注定都是见一面少一面,然后渐行渐远。
以前我恐惧亲人离开,觉得无法接受。但随着年龄和阅历增加,知道人生是一场修行,是走着走着就散了的行程。2012年外爷走了,我很难适应,每去外婆家,总忍不住想问问,我外爷咋不见的。话一蹦出,意识到不对,急忙收回。我归结自己是心智不够成熟,后来书《韩诗外传》中提到:“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地,血归于水,脉归于泽,声归于雷,动作归于风,眼归于日月,骨归于木,筋归于山,齿归于石,膏归于露,毛归于草,呼吸之气复归于人。”说人的肌体组织来源于自然,精神在其本质上也来源于自然,人死后把自然之物归之于自然,哪里来的原到哪里去,与天地日月、风云雷电、山川河流融为一体。人的生命由一种形态转化为另一种存在形态,在一定的时段内得到永生。这一段描写我记忆深刻,感慨万分,多少缓解了我与身边人离别后久久不能释怀的恐惧和焦虑,顺服自己要坚强坦然的去面对和接受一切生灵万物的来去归兮。
人老了,最悲哀的是连逝去的东西都在减少,增加的只是缠身的病情。爷爷对越是最亲近的人把病态就越真实的反映出来,最辛苦的除了生病的人本身就是日夜照顾伺候他的家人们,后续的事情还未发生我就已开始隐隐作痛,曾以为自己体会过的女人生小孩是最痛,现在倒觉得不对,生孩子是对未来充满欣喜的“希望”之疼,而癌痛是入骨髓侵器官充斥着无奈的“绝望”之疼,对比之下,癌痛之疼更胜百倍千倍,也许我的爷爷还有奇迹发生,还好他意识清醒,能吃下饭,精神不错,还有力气发脾气骂人,立马强迫自己的消极思绪终止。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只愿爷爷疼痛时不要太疼,难受时不要太难,呛水时不要太多,吃饭时不要再减,笑脸时每天多多,开心、安详、幸福度过艰难的这一程。愿,大家知足常乐,健康平安,因为“身体好”真的是一切所有的前提!(仅以此文记录爷爷患癌之点滴,以作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