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前一段时间状态不好，被人说是抑郁症，
他很气，专门来找我要个「说法」。
只不过是最近心情不太好，不太想跟人说话，也不想工作，积压了一堆杂事没处理……而已，
以及睡眠不好，晚睡早醒……但那都是一贯的。
这怎么就是「抑郁症」了呢？
「我现在还不至于到什么症的程度吧！」他问我，
语气里透着一丝丝心虚。
我不知道。我不是精神科医生，没有诊断能力。
我建议他去医院找专业的医生判断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算了。
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顾虑，他说：
「万一医生真的给我诊断出抑郁症来，怎么办？」
「诊断出」这个说法，充满了认识论的色彩。
一面是抑郁症的「名」，一面是抑郁症的「实」，
我问他，究竟更害怕哪一个？
是害怕被医生贴上抑郁症的标签呢？
还是害怕身体的某处，的确存在「抑郁症」的病菌？
他说主要害怕被别人知道他生病的事。同事，尤其是下属，会造成很多麻烦。
「但要真是得了病，很难瞒过别人。」
「那不一定吧？」我说，「如果你想瞒，就把诊断书藏好一点，不要给别人看到不就好了。」
「但别人可以从我脸上看出来。」他说。
「别人从你的脸上看到什么，跟医生在诊断书上写了一个什么病又没关系。」我说。
「你是说，我得了抑郁症，别人也看不出来？」
我说：「啊，我可能是没说明白。」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忽悠——
现在你可能是抑郁症，也可能不是。那个「抑郁症」的病毒看不见，摸不着，可能藏在你血液里，但谁都没有手段探测它。（顺便说一句，那个病毒是我虚构的）
无非就是生活中有一些人「猜」你是抑郁症，
他也没检查过你的血液，所以也只是随便说说，
如果你去了医院，最坏的结果无非是——
又多了一个专业人士「猜」你是抑郁症而已。
「就算他是医生好了，他也没办法从你身上检测出什么东西，他也有可能猜错啊。」我说。
我的朋友瞪大了眼睛：「啊？！」
是的，医生有可能弄错，不排除这个可能。
你不确定他有没有错。你的血液里可能确实藏着抑郁症，也可能没有，一切都还是原样。
只是你的包里多了一个本子，上面多了医生写的几个字。这几个字有什么特别的魔力吗？
我的朋友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还是你，你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嗯。」
我继续跟他一起开脑洞：
你还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抑郁症，
但你可以按医生的建议吃药，尝试一下治疗，
你始终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病，
你也不用确定，
只要确定一件事：你不希望别人「看出」你有病。
朋友恍然大悟地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不是有病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在别人面前，装作正常人的样子。」
「你总算明白了。」我欣慰地说。
他深入思考了一下。
「我觉得我可以装作正常人。」他说。
「怎么装呢？」我问。
「我去问一下别人从哪里看出我不对劲的，如果是我最近工作做得少，我就让自己多做一点。」
听起来很靠谱。
我又问：「你觉得要装多长时间？」
他胸有成竹地说：「我先假装一段试试，如果效果好的话，也许可以一直装一辈子。」
像正常人一样工作，像正常人一样恋爱，
像正常人一样买房，结婚，生孩子，变老……
他看起来轻松了很多，
因为他终于可以不用「是」抑郁症了。
这是一年前的事。
一年之后他告诉我，这一年来装得还算成功。
努力工作，积极与人交往，做不到的事不逞强答应，
周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状态变好了。
中间也有一段非常辛苦，几乎瞒不过，
就去医院，请医生开了一点药。
「药物还是有帮助的，」他说，「但这不一定证明我就是抑郁症，对吧？」
「对啊，」我说，「谁都不确定你是不是。只是有一些治病的药，恰好也会对正常人有帮助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