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的开头,先分享一位国内90后电影编剧向朋友倾诉的心路历程。有一段时间,她连续去太湖跳伞7次。
“其中有一跳,我大脑一片空白。教练给我开伞手势,我没搭理他。啪,他拍了我脑袋一下,我瞟了他一眼,心说,你为什么打我啊?后来是我自己看了眼高度表,发现比预定开伞高度已经低了1000多英尺。然后我慢慢悠悠地给教练打了个手势,表示要开伞。这次跳伞安全降落,后来教练说,我若再这样,下次再也不跟我跳,因为如果我有问题,他也没命回来。”
“另一个教练说,有些人学不会跳伞,因为动作不好。但我动作特别好,因为在天上,恰恰放松。而我的问题就是太放松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几个不怕死的,但这种情况,是教练最害怕的。”
“但每次跳完,爽了,我都想,OK,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次我要为自己活。这招真的挺好使,跳伞时,肾上腺素和多巴胺飙得特别高。”这算是她给自己找到了一条抵抗和纾解抑郁情绪的办法。
对重度抑郁症患者来说,有勇气去死,却没勇气生存。所以,很多我们熟知的名人被抑郁症吞食生命:梵高、三毛、张国荣、张纯如、乔任梁……
杭州市七医院刚刚公布了一组数据:2016年,该院的门急诊总量为31万人次,出院为1.59万人次;今年1到8月门急诊总量已超过22万人次,出院1.1万人次,预计到年底会大大超过去年;而在2009年,全年门急诊总量仅为10万人次,出院0.46万人次。近8年来,就诊人数增长2倍。重性精神病患者少了,而焦虑、抑郁等普通心理疾病的患者在不断增加。
而另一个明显的变化是,刚出现轻微精神障碍的年轻人占门诊患者的比例从10年前的10%已经上升到现在的40%。
有的人感觉睡眠不好了,有焦虑情绪,突然开始厌食或贪食;
不同年龄段的学生不愿意上学,刚进入社会工作的年轻人不愿意上班;
有年轻人不愿意和人交流,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甚至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
浙大新生弃学
一年多了也未返校
在采访中,杭州市第七人民医院副院长陈致宇告诉记者,其实精神科医生很多时候也“拯救”不了病人。
从去年开始,弃学的浙大学生朱某某在父母的要求下,先后8次到陈致宇这里“治心病”。但一年多过去,朱某某还不愿意返校继续读书。
苦熬12年后,终于以优异成绩进入浙大读书,可入学后的朱某某,质疑当前教育方式和意义,为此很困惑。他认为,与其为了考试而学习,不如离校。不顾老师、同学的劝阻以及父母苦口婆心的开导,朱某某毅然决然回了家,回家后也不愿出门,整日宅在家里。
“个性和原生家庭的环境际遇很大程度决定了每个人可以承受的压力水平。”在分析朱某某这种状态时,陈致宇判断,朱某某在成长过程中很少参加社会活动,一直在父母的要求下努力读书,结果导致整个人的心绪变得封闭,找不到一个释放的口子。
但情绪的宣泄尤为重要。
想去看医生家长没重视
中学生最后选择自残
找不到地方宣泄自己的情绪,有的患者开始对自己“下狠手”。
刚进入高中的萱萱几次都和爸爸妈妈提出,想看看医生。她经常在家里发脾气,说自己和同学关系不好,说自己什么都不如别人,心里有说不出的痛苦,没地方发泄。
但父母并没有顺着她的意愿看医生。直到有一天,萱萱拿起小刀朝自己的腕部割了下去……父母这才猛然发现,女儿的情绪无法自控了。
“我这里遇到的患者里,有不少学生和家长提出想看医生,但都没有引起重视,结果轻微的情绪障碍就发展成严重性的。”陈致宇说,抑郁症在发病早期有自限性,能自行缓解,这也是影响患者不去看病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抑郁症有反复发作的特点,如果不及时就诊,后期发病会越来越频繁,程度越来越严重。
所以一早发现就就医,经过系统的持续治疗,病情就能得到控制,这对抑郁症患者来说是“解救”自己的关键。
图片来自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微信
对精神障碍的病耻感
将患者和亲朋拽入深渊
陈致宇和记者介绍,像抑郁症、双相障碍等情感障碍,至少一半患者首次发病集中在20到30岁。
“其实,我不大愿意给病人下确诊是啥精神疾病,一旦下了这个诊断,就意味着对方要一辈子带着这个帽子,甚至到离开人世还有这个帽子。”面对越来越多症状初期的年轻人来科室就诊,陈致宇感觉到自己要做出一些改变,因为现实是很多人对精神障碍有一种强烈的病耻感。
“我觉得,精神障碍和家族遗传有很大关系,像抑郁症,个性原因是主要的。”陈致宇说。(值得注意的是,翻阅一些文献后发现,精神科医生对抑郁症发病机制的解释有很大分歧。)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教授祝卓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分析说:人们会说,如果是内因,说明我们的基因有问题,个性有问题;如果是外因,是人际因素导致的,那说明我们的家庭关系不好。我们很害怕人际评价。人际关系越密切的社会,越在意别人的评价。而一旦贴上心理疾病的标签,患者受到歧视,不仅个人得不到规范治疗,家人不理解,更不知道如何照顾、帮助他们。最后,患者丧失社会劳动能力、失去工作,家人互相指责、矛盾不断;一人生病,拖累一家子,严重影响家庭生活和经济情况。
10月10日是第26个世界精神卫生日,今年的主题是“共享健康资源,共建和谐家庭”。陈致宇认为,这个主题的意义是亲人、朋友、社区、医生用最大的宽容来理解、对待你的情绪,帮助你一天天从创伤里走出来。
当别人给精神障碍患者更多爱,他们便能再次拥有生命力。这样,他们在亲朋好友面前暴露脆弱,便一点都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