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洪武年间,扬州府有个叫白庆喜的商人,经营祖上传下的 “十全药膳粥庄”。白家的“十全药膳粥”根据祖传秘方熬制,清凉滋补,口味独特,名闻大江南北。可是,自打白庆喜的父亲病死外地,白庆喜接手粥庄以来,生意就每况愈下。白庆喜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这天,白庆喜正看着空荡荡的店铺发愁时,走进来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顾客喊着要喝粥。可等粥端了上来,那人只呷了一口,就放下了碗,还不住地叹气摇头。白庆喜见状,忙上前问道:“客官,可是这粥不合您的口味?这可是远近闻名的‘十全药膳粥’啊!”中年人冷笑一声:“这也算老字号‘十全药膳粥’?白老板也难怪你这粥庄生意惨淡了!”
白庆喜见中年人话中有话,忙上前鞠了一躬道:“请先生指教。”中年人微笑道:“白老板,你如真想知道原因,就请跟走我一趟吧。”
白庆喜虽然心中犯疑,但为了粥庄的生意,还是跟着中年人一路走着,一直走到城郊的一座尼姑庵,才停下来。
中年人推开一间屋子的门,对白庆喜说道:“秘方就在屋里,你自己进去看吧!”白庆喜狐疑地走了进去。只见屋里没什么陈设,只有一个土坑,土坑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白庆喜看了看那老太太,先是一怔,接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这时那中年人也进来了,问道:“白老板,你认识这位老太太?”白庆喜道:“这是鄙人的后母白杨氏,平时就有点痴傻。家父不幸病逝后,后母受了很大刺激,竟离家出走了。鄙人已经派人寻找多日,你帮我找回母亲,实在是我白家的大恩人啊!”说罢,磕头便拜。
那中年人道:“鄙人姓陈,走南闯北做点小生意糊口,你就叫我陈老板吧。那天我在城外古道上碰见了奄奄一息的老太太,就把她送到庵里暂养,后来老太太清醒了,对我说了一些你们白家的事。我才知道她是你府上的人。老太太还说,你用的秘方不正宗,真正的秘方就在她身上,你把她接回去,好生赡养吧!”
陈老板说罢,便告辞而去。白庆喜雇了辆牛车,把老太太拉回了家。
回家后,白庆喜吩咐仆人好好伺候老太太,自己也每日磕头问安,嘘寒问暖,把老太太照顾得无微不至。
一晃半年过去了,这半年里,白庆喜曾多次旁敲侧击地询问秘方的事,但老太太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始终不提“秘方”二字。而白庆喜的粥庄生意越来越差,眼看支撑不下去了。
这天,白庆喜忧心忡忡地回到家中,他支开下人,径直来到老太太房中。白庆喜见老太太此时精神不错,就不再绕弯子,把店里的情况对她说了之后,恳切地说道:“妈,你虽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毕竟是白家的人啊。现在咱白家老店经营惨淡,就要撑不下去了,求你看在死去父亲的面上,将‘十全药膳粥’的秘方交给我吧!”老太太似乎听懂了,她点点头,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白庆喜。白庆喜没想到秘方得来竟如此容易,不禁喜出望外地接过布包。可当他用颤抖的手一层层打开来看时,却傻眼了:里面包着的,竟是半个硬得像石头的窝窝头!
白庆喜感觉自己被戏弄了,气得把窝窝头往地上一摔,冲着老太太大吼道:“我要的是秘方,不是这猪狗都不闻的窝窝头!”可话刚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俯下身去,柔声说道:“妈,我要的是咱家的秘方,不是窝窝头。”可是老太太被他一吼,又犯糊涂了,只是失神地看着白庆喜,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白庆喜以为她在装傻,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怨气,一把揪住老太太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叫道:“老乞婆,我好饭好菜供了你半年,你还跟我装疯卖傻,快把秘方交出来!”老太太拼命挣扎,长长的指甲划破了白庆喜的脸,白庆喜把她猛地一推,老太太头撞在床头上,便昏了过去。
白庆喜搜遍了老太太全身,也没发现秘方。愤怒的白庆喜此时已失去了理智,竟像疯了一样,扑上去将白老太太活活掐死了。
望着老太太的尸体,白庆喜这才清醒过来。当他想到自己犯了命案,想到找不到秘方,白家祖业将要败在自己的手上,他竟绝望地跪在地上,像只受伤的老狼干嚎起来。
正嚎着,传来了敲门声。下人来报,陈老板来访!
陈老板听到哭声,早已疾步走了进来。白庆喜照旧嚎着说:“陈老板,你来迟一步,家母刚刚去世了。”陈老板大惊,继而悲痛不已,弯腰向遗体行礼。就在他弯腰时,见地上那半个窝头,忙捡起来,若有所思地端详着。白庆喜忙说:“家母出身贫寒,偶尔爱吃点粗粮。这半个窝头是她吃剩下的,她刚才叫我扔掉,谁知……”
陈老板突然转身,目光如电地瞪着白庆喜说道:“你在说谎!那日她曾告诉我,这窝头她揣在怀里二十年了,舍不得扔,怎么会让你扔掉?对了,你脸上为何有伤?”
不等白庆喜回答,陈老板突然大喝一声:“来人,查验老太太遗体!”立即从门外拥进几个人。白庆喜见状上前拦住:“你们是什么人?怎敢动我母亲的遗体!”只听来人喝道:“你可知他是谁?他是新任扬州知府陈吉大人!我们都是他手下的办案的差役。”白庆喜一听,惊得目瞪口呆。没等他回过神来,那几个人已经检查完毕,向陈知府禀告:“回府台大人,老太太口鼻有淤血,颈上有掐痕,是被掐死的。”
陈知府怒视着白庆喜道:“白庆喜,你好狠毒!来人!带走!”白庆喜此时已像烂泥一般瘫在地上,待衙役给他戴上枷锁,他突然挣扎着指着陈知府骂道:“不错,我是杀了人,可是你骗去了我白家的祖传秘方,也不是什么好官!”
陈知府凄然一笑,看着手中那半个窝头道:“白老板,你口口声声说祖传秘方,你知不知道,你白家的祖传秘方,就是这窝窝头啊!”
“你胡说!”白庆喜哆嗦着嘴唇说:“我白家的秘方怎会是这窝窝头。”
陈知府长叹道:“也罢,我就给你说说你父亲的往事,让你死得明白。”
原来二十年前,白庆喜的父亲白先茗靠着祖传秘方经营粥庄,虽然生意不错,但总觉得粥味有些缺憾,于是他就常常独自到深山去采挖药材,想改善“十全药膳粥”的口味。不料一次遭遇暴风雪,被困在了山洞中。
他又冷又饿,病倒在山洞中,幸亏被一位上山采药的村姑发现。村姑脱下身上的皮衣为他取暖,又把随身带的窝窝头调成糊喂他。雪停后,村姑又把白先茗背到家中调养。不料那村姑因把皮衣给了白先茗,自己却受了风寒,下山后就发起了高烧。白先茗此时已病愈,便熬汤煎药,伺候村姑。后来那村姑虽然好转,却落下了后遗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那时白先茗已经丧偶数年,而他与村姑朝夕相处,竟产生感情。就决定娶她为妻,这村姑便是白杨氏。
此间,白先茗发现将村人用作干粮的窝窝头煮进“十全药膳粥”中,会产生奇异的香味。原来这窝窝头是用山中一种野生木薯所制,可入药,而且正与粥中的其他药材相得益彰!这无意间找到的秘方,让白先茗喜出望外,也让他更加感激白杨氏。于是他把当初二人在山洞中吃剩下的半块窝窝头用防腐药处理后,由白杨氏藏在身边,作了二人的爱情信物……
白庆喜听得目瞪口呆,当初父亲从山中带回白杨氏时,他只怨父亲背叛了母亲,也因此深恨白杨氏。父亲死后,他对外谎称白杨氏因伤痛父亲逝世,神志不清走失了,暗地里却偷偷把白杨氏遗弃了。没想到父亲和白杨氏之间,竟有这样一段感人的恋情!更没想到,白杨氏给自己的那半个窝窝头,居然就是“十全药膳粥”的秘方!
陈知府长叹一声说:“你一定奇怪我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吧?当年我只是白杨氏邻家的一个放牛娃,那时你父亲日夜为白杨氏熬粥煎药,我是他的助手,也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人。我能有今天,也得感谢你父亲的资助啊!你父亲知恩图报,积德行善,白家粥庄才越来越兴旺。白杨氏虽然痴傻,可她对你有养育之恩,我上次让你把她接回,也是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你为了那‘十全药膳粥’的秘方,竟然对她下此毒手,你早已忘了祖宗根本,那秘方对你又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