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23 08:05 | 钱江晚报、在人间living微信公众号
这是我们一家人和白血病之间的故事。
在此之前,我和很多拼搏的年轻人一样,从农村来到城市,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买房买车娶妻生子,幸运的是,我早早就完成了这些“任务”。那时孩子七个月大,房贷车贷都无压力,好像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奔向美好生活了。
后来回想起来,意外、灾难甚至死亡离我们每个人都很近,也许就在下一秒。
2015年,我和老婆27岁,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4月份,老婆一次突然的发烧打破了家中的平静。虽然发烧很快被治好,但她的白细胞指数一直异常,血液科医生通知我们做骨髓穿刺检查查明原因。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6月9日那天离开家去医院之前,特意让老婆和七个月大的女儿多温存一会儿。
到了医院,做骨髓穿刺检查,打麻药的时候特别疼,老婆的表情很痛苦。在医院等待结果的那个晚上,我一直睡不着,睡着了就做噩梦。所有人都告诉我不可能那么糟,结果一场噩梦就这么来了。
第二天下午就确诊了。我至今且永远都会记得,医生说“你老婆是血癌,就是白血病”的那一刻。突然被要求戴口罩的老婆,还没有任何预感。我和家人准备瞒着她,下午还带女儿来医院看望她。很巧,那天女儿的手里拿着一个“平安符”。
老婆很敏感,只瞒了半天,当晚她就知道了。瞒着她的那十个小时,是我这辈子最难受的时间。
我需要一直找借口离开,找角落去难过去哭泣,可是转身回来我又要笑容满面地开始安慰和照顾病床上的老婆。
突如其来的大病,大家都很茫然。老婆半夜还需要挤奶,这个时候,我们想得最多的就是家中七个多月大的女儿。她可从来没有离开过妈妈一刻,也没断过奶。
我们转院到杭州最好的血液科病房,立刻就开始了化疗,老婆甚至都来不及换上病号服。通过主治医生,我才知道老婆得的M3(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是靠化疗就可以治好的,治愈率能达到95%以上。
刚开始,化疗给老婆带来的反应并不大,所以一直以来,虽然在血液科病房里住着,但老婆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病人。
有一次,我躺在病床上,老婆坐在陪客躺椅上,护士把我当成了病人准备给我量体温。
我们渐渐去了解“化疗”这个恐怖的词。最开始想到的就是头发,觉得白血病病人都会掉光头发。于是入院不久就请来了理发师,在病房前把头发剪短,等待掉光。
老婆的白细胞很低,为了防止感染,头几天她不能离开病房。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的她,有时候伸伸手感受一下空气也是好的。
每天清晨都要抽血化验,下午护士会来报结果,像等待审判一样,这种感受真的有点难熬。
让人开心的事情实在太少,直到有一天,家人突然抱着宝贝女儿出现在我们面前。原来那天是父亲节,丈母娘特意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这是半个月后,我们再次见到女儿,老婆和我都哭了。
老婆旁边的病床会不停地换人,我们因此认识了很多病友。这是隔壁床的老周出院那天,由老伴牵着他的手走出病房。不管在哪个年龄阶段,生病后,夫妻俩都会靠得更近。
在医院待了二十多天后,医生突然通知我们可以出院了,比原定时间提前了一周。准备出院的那天早上,老婆很早就醒了,开始各种逗比姿势。
从医院归来后,看到许久不见的女儿,感觉她消瘦了很多。虽然出院了,但每天还得去医院继续输液。不过在家里有了女儿的陪伴,时间过得快了很多。
在轻松度过第一疗程后,2015年7月,我们迎来了艰难的第二疗程。第二疗程远没有第一疗程那么顺利,化疗后第二天,老婆就遭受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发烧、头疼和恶心。最难过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几天,每天除了抽血就是输液、打针,还要吃各种口服的药,从早上9点一直到凌晨3点,老婆的手上全是针孔。
以前不迷信的我也开始迷信起来,每次有重要检查的时候,我就穿老婆前几年给我买的那两条红内裤。
可是重要检查太多,我需要不停地穿它们,都快穿破了。
老婆在7月底迎来最危险的时刻,各项指标跌至谷底,需要持续多日输血和血小板来度过危险期。我发出了为老婆互助献血的求助信息,在杭州的很多同事、同行以及陌生的朋友们听闻后都为我们去献血,真的特别感谢大家。
第一次输血的时候,胆小的老婆不敢看鲜红的血液,把口罩当眼罩,蒙上双眼输血。
病痛终究是要滚蛋的。难过的日子又过了一周,老婆终于可以出院了。准备出院那天,虽然身体依旧难受,但病床上的她又重新焕发了笑容。我从来没有那么希望她能笑,即使刚刚谈恋爱时,都没有那种感觉。
熬过这段最困难的日子,我和老婆无比感慨,在出院的路上就开始给大家发信息报喜说各种感恩的话。出院时,血小板还是很低,主治医生一直叮嘱我们要静卧,不能用力。就这样,老婆乖乖地在床上待了五六天,孩子也忍住不抱。
等血小板逐渐恢复正常,老婆才可以尽情地享受和女儿在一起的时光。女儿长得很快,每次出院回家,都感觉她又学会很多新技能。
我们家另外一名重要成员,萨摩耶“小米”,也追随我老婆的节奏,理了短发,最近一直没怎么顾得上它,也没给它拍过照,但它有时候就蹭进了画面里。
2015年9月18日,老婆确诊白血病的第100天。从老婆生病后,我就开始计算时间。
我觉得每一天都是老天的给予,我们应该珍惜地过、充实地过,这样才不会觉得时间流逝得可惜。
100天前,我们的女儿刚刚要学习坐起来,但100天后,她已经自己会站了。
100天了,曾经以为会掉光的头发也都还在,只是枕头边掉落的头发会比平时多一些。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和想象的一样,白血病也是,会有意外的惊喜。
除了突然多了很多时间陪伴家人,我们也看到了更多的美好,一些简单的小事都会觉得幸福,一些司空见惯的事物都会觉得美丽。
100天来,我们遇到了很多病友。有的病人会偷偷哭泣,有的病人过于沉默,还有的病人,几个月下来,一次比一次状态差。
100天前,我常常透支身体努力工作和奋斗,为了更富足,为了买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车子等等。
如今,我所有的奋斗都只是为了健康,为了老婆今后的治疗,为了自己不生病可以赚钱养活一家人,为了女儿的顺利成长。
从10月1日开始,老婆进入了维持治疗阶段。维持治疗后每三个月为一个疗程,共需做五个疗程,如果一切顺利,全部治疗将在2017年的春天结束。
跟此前几个月紧张的治疗不同,我轻松了很多,开始重新投入工作。不过老婆依然轻松不了,她每个月大半的时间都要去医院输液,每天四个小时。
和老婆得一样型号白血病的徐姐前几天结束了她20多个月的治疗。看着她的笑容,我们真的挺开心。出院那天,大家像战友一样告别和祝福。而胜利对于我们,也不远了。
2015年11月13日,这是女儿出生后的第365天,也是老婆得白血病后的第156天。
老天就是这样喜怒无常,有时候会突然赐给你一个小天使,不久后又会突然丢给你一个小恶魔。坏消息和好消息一样,随时都可能到来。而大多数时候,我们没时间准备,所以积极面对一切吧。不管啥,快乐些,一定没错。
2015年12月27日,老婆确诊白血病的第200天。进入维持治疗阶段后,老婆的状态越来越好,血常规检查单上经常只有一两个箭头,病人这个词就基本和她告别了。
过完年后,化疗药物改为口服的,所以除了定期的检查和看中医外,我们都在家里待着。医生和护士其实都蛮可爱的,我们有时还会说起他们。
2016年4月5日,老婆确诊白血病的第300天,我们渐渐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一家三口的合影实在是太少了,同事前几天来我家时给我们认真拍了一张。
在家里,两位女王最爱一起晒太阳。
2016年3月,“爸爸,小米抢了我的车”。
2016年7月,在一次血常规检查时,箭头全部消失了,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我最近常常想起一句歌词,“不过20几岁,但我见识过的,多到你不能体会,许多人一辈子抵不过我短短几年”。
不过,这样的人生似乎显得更有意义。我们参与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和疾病抗争。
为了庆祝这一天,我带着老婆和女儿去西湖边走了一圈,这是一次久违的家门口“旅行”。
在那天,我定下了一个目标,要带着她们俩去到更多的城市和乡村。
2016年10月22日,老婆确诊白血病后的第500天。老婆结束了第七次化疗疗程,距离全部疗程结束只剩三个月的时间。生活在陆续恢复正常,而我也渐渐忙于工作。老婆不仅可以生活自理,还能照顾孩子,并且帮助我处理各种琐事。
未来,她会是一个满分的家庭主妇。
2017年1月19日,老婆确诊白血病的第594天。经过一年半的治疗,终于仅剩五天的化疗药物了。服用完这些药物后,老婆就不需要再接受治疗,只需定期检查就可以。
2017年1月25日,所有疗程的治疗全部结束。我们的人生故事,即将开始一个新段落。
这段行程太辛苦,我和老婆都老了很多。
更难过的是,我们的父母老了更多。在这个年纪里,让他们承受这样的悲痛是我们最不想见的事情之一。但是,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们会努力让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这是唯一的目标。
对于苦日子,我们也要说声“拜拜”。
在这期间,我们的女儿也长大了,和她的妈妈一样,是个爱笑的小姑娘。但她不知道,从她七个月到两岁这一年半的时间里,爸妈经历的故事。现在,逐渐变得懂事的她说将来最想做一名医生。
2017年7月,我将报社的工作辞了,成了一名自由摄影师和图片自媒体的运营者,因为想更自由地陪着老婆和孩子去更多的地方。
自从有了这么一段经历,总觉得意外随时会降临,我们应该积极乐观地享受每一天,然后去开始一段又一段的旅程。
2018年,我和老婆一起跨入了三十岁的行列。除了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外,只求全家健康平安,这是我们最简单也是最重要的愿望。
2018年3月22日,老婆确诊白血病的第1016天。一路走来,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很悲伤难过,一直保持着乐观的心态,才有了现在的幸福。
很庆幸,老天只是给我们制造了一段小小的插曲。
如今,我们和许多幸福的家庭一样,怀抱着美好的向往继续前行。
(据钱江晚报、在人间living微信公众号,原标题《27岁妻子患癌,杭州男子用镜头记录悲欢:这3年,抵过许多人一辈子……》,许康平 。编辑:王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