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付，湖南衡阳祁东县，灵关镇人，一生都不顺，在外打拼闯荡大半生，钱钱没攒下，也没娶上媳妇，当然没儿，也就把孙子耽搁了。
六十多岁回到家，发现以前的老房已经倒塌，勉强找了个能栖身的地方，先住下，一个人好凑合，做一顿米饭，再吃几顿泡饭，没开水就拿凉水泡，只要不饿肚子，咋着都行。
村里电路改造，每家要交600元，他没钱交就把他家电断了，没电在家呆不住，就又跟上大伙出去打工了，在广西一个废品收购站给人收破烂，每人分一辆三轮车，人家都年轻力气大，跑的快，又嗓门大，每天都满载而归，而他人老体弱，跑不动，当然也收不下破烂，老板一生气，走人。
在外混不住，只好又回家，快七十的老付，地里活也干不动了，就把分给他的八分地退回村上，为了糊口，他就做点小生意，好时能挣几块十几块钱，但经常亏本，毕竟年纪大了，体力脑子都跟不上了。
每当到最艰难时，他就爱回忆过去，只有过去，才对他有些许的安慰，过去毕竟比现在好，他也算个文化人，57年考上县林业中学，学校管吃管住，不要钱，可是只高兴了一年，学校就停办了，只好回家，没多久机会又来了，有单位来招工，按说他有文化，又年轻多好的机会，无奈，他又错过了，因为他户口在学校，没转回来。
后来种了几年地就流浪在外，在云南给人放了六七年鸭子，钱挣的不多，人到也舒适轻省，每天把鸭子往河里一赶，就躺在凉树下睡觉，还曾经有过两次爱情呢。第一个，谈了很长一段时间，人家发现他根本没攒下钱，吹了。
第二个要他到山上去上门，他看上人家女子眉清目秀漂亮，跟花一样，尽管不想上门，最后经不住诱惑，还是答应了，可是人家女娃只和他睡了一晚就吹了，原因是他不行，他给人解释，主要是太激动，身体好着呢，要求再给一晚的机会，再试试。人家说了，一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为此他难受了好长时间，他也不明白那晚他努力折腾了一夜，咋就不行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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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爱情不顺，鸭子也不知被哪个丧尽天良的用药给毒死了，没鸭子，失业了，扎不住，想再多看那个心尖尖女娃几眼都不行了，只能背上铺盖一步一回头地走了，那年他三十多岁。
辗转转到广东以后，老付也是扎不住，这里干几天，那里干几天。
多年后，找了个看门的活才算安顿下来，十几年后，倒是攒了些钱。这时，艳遇来了，一个叫胖嫂的女人闯入了他的生活，她死了男人，也没有娃，人黑腰粗，比自己大3岁。
老付想；自己都五十挂几的人了，只要人家不嫌弃，自己还有啥好说的，如果再错过，自己这辈子怕再也别想闻到女人的气味了。
这次他总结十几年前的经验教训，科技也发达了，他先到药店里买来壮阳药，事先喝了双倍的剂量，精神好得不得了，整的黑胖嫂哥呀爷呀地发誓要和他过活一辈子。
老付五十多岁人了，也才感受到当男人的性福，他也被征服，彻底交枪了，把几十年来的积蓄全拿出来交给了她，一切她说了算。后来老付发现，黑胖嫂尽管人长得不好，但吃的穿的都是要最好的。
可是好景不长，老付得了胃病，到医院住院时，黑胖嫂卷走了他的一切跑了！后来靠工友和好心人的捐助，才做了手术，当他回到冰锅冷灶的家时，伤心地痛哭了一场，但转念一想，黑胖嫂和自己处了几年，还算有感情，再一个，就她那个人，除了我，谁会要呢？所以他断定，黑胖嫂一定会回来的，她不是说爱我吗？他等着，他舍不得换住处，生怕她回来找不到他，他一直无怨无悔的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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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等就是十年，渐渐地他的希望也破灭了，因为这几年，他挣的钱还不够自己花，咋能够再养一个大把大把花钱的女人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工作也不好找了，人家都要年轻人，自己尽管要的工资低，还是没人要，最后他就捡垃圾，还好勉强能养活自己。
特别上了六十五以后，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经常有病，尤其是前列腺炎，刚开始几年还好，后来突然尿急尿频，他想管它呢，咱是捡垃圾的，转过身就能尿，尿多少次都行，但到这几年就不行了，肚子胀得就是尿不下，只有用药控制，才能勉强维持，渐渐地年龄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在外，实在混不住了，只好回家。
虽有危房能栖身，可生活来源咋办呀，买药咋办，只有重操旧业——拾破烂，度一日是一日，可捡破烂，也有捡不上的时候，还有下雨天，生活不下去了，他找村里无果，他又找到镇里，又无果，他最后找到县民政局，向民政局反映了情况。
经查，才发现自己是五保户，国家每年还有300元补贴，领到钱后先买药，再买生活必需品，一年的补助，时间不长就花完了，还好国家对五保户的补贴涨到了600元，加上拾破烂，还能将就一阵子，很快又维持不下去了，晚上连蜡烛都买不起了，只能摸黑过日子。
物价高，要买药，要维持生活，根本不够用，他算了一笔账，全年补贴600元，每天平均1.60元，光一斤米就1.50元，肉要十几元一斤呢，哪能吃的起！
他认为，物价上涨，国家补贴也应水涨船高，他又找到县里，人家说：“国家是你开的，想涨就涨，你去寻国家去。”这句话倒把他提灵醒了，我就是要到北京给上级领导反映情况，让国家领导也知道我们最下层五保户现状。他还真是个犟脾气，要真的上北京了，他省吃俭用，辛勤捡拾垃圾，用仅有的钱，买火车票要进北京。
听售票员说钱不够，他忙说：“够买哪就买哪。”结果买了张到河南郑州的票，到郑州下火车后又捡拾垃圾，卖了钱又买票，这次辗转到了天津，又弄钱买票，努力坚持终于到了北京，共用了10天时间。
北京大，他找不到上访的地方，身无分文，饿的不行，想捡拾垃圾卖钱，找半天也找不见，想要饭又拉不下脸，饿了几天的老付没办法了，赶紧上火车站，他要赶回老家离开北京，在家乡最起码拾垃圾可以度日，到了北京火车站，肚子饿的拧绳绳，眼发昏，口里直反酸水，简直要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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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绝望时刻，他忽然想到，以前看过一张报纸上说，有个人得病了，看不起病就故意犯罪，结果在监狱把病看好了，他想我为了吃饱肚子为何不效仿一下，来个犯罪呢？他灵机一动，抢劫，好，就在北京火车站抢劫。
他摸了摸捡垃圾时拾的水果刀，快速的寻找目标，好人就是好人，没干过坏事想学着干腿都发软，心跳到嗓子眼，最后镇定了一下，稳了稳神，坚定了信心，看到一个警察到小卖部买东西，心想抢警察好，他会直接把我带回监狱的，他想急忙过去，但终因年纪大，走得慢，人家买完东西走了。
他又寻找目标，来到售票窗口，看到有二十多人排队买票，其中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几百元，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口，再一步步向前移动，他瞅准机会，一把夺下一张，站在那里，等着人逮，那女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瘦小的老头在自己身后，手里还拿着抢去的钱，这时老付赶忙拿出水果刀对那女人说：“你快喊有人抢劫。”中年女人认为自己碰到了神经病，白了一眼，自认倒霉，回过身嘟囔着继续排队买票。
老付一看人家不喊又不理，肺都快气炸了，真是有病呀，你咋不喊呢，你一喊不就大功告成了，唉，抢人坐牢也难啊，他感叹着。
老付总结了一下，决定要抢就抢包，把声势弄大，不然还坐不了牢，在火车站西侧的花坛边，看到一个背双肩包的女娃，像是个大学生，他跟在人家身后说：“把包给我，把包给我。”连喊了几声，人家都没理睬，女孩走的快，他跟不上，只得跑了几步才跟上，拉住了女孩的背包，女大学生拉住不放。
付达信使劲往怀里强拉，没几下，由于年老体弱，再加上肚子饿没劲，老付拉不过人家，他认为火候到了，就拿出水果刀，让女孩赶快呐喊抢劫，还好，这次女大学生叫来了警察，他心满意足了，唉，抢劫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成功了，他舒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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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付被送进了拘留所，当天就吃到了馒头稀饭，这是他最爱吃的，因以前胃做过手术，胃一直不好，吃啥都没有吃馒头适合，里面其他人都愁眉苦脸，他脸上却露出灿烂的笑容，是呀，马上就七十的人了，再不必为吃喝，看病买药煎熬了。
当别人发愁，吃不下饭和馒头，他也会帮着吃干净，绝不浪费，吃得饱睡的香，无忧无虑，其他人看着这个光爱吃，不发愁，没心没肺的家伙，心想这货肯定是神经病，都没人理他，就这样，老付吃了睡，睡了吃，乐悠悠的过了三个月，他竟然胖了10斤，他期盼着，能给自己多判几年，最好别出去。
经鉴定老付所抢劫的物品近万元，抢劫行为成立，但因意志以外的原因未得逞，属犯罪未遂，鉴于他态度较好，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罚款6000元，他失望地问法官；是不是你们搞错了，能多判几年吗？法官笑着摇头。
北京多家报纸都刊登了他的消息，有的说“牢有所养”，有的说“为吃饭坐牢的人”等等....他才不管呢，只寻思纠结着，咋才判两年呢？太少了，太少了。
三个月后，老付被转到了天河监狱，这里是送服刑人员回到地方监狱的中转站，没想到这里的生活更好，每天早晨还有一个鸡蛋呢，他把鸡蛋吃一小口停下来，吃一小口停下来，慢慢品味，太好吃了，这才叫享福呢，没想到，更好的还在后头呢，监狱竟然有肉吃，他可是两年多了没吃过肉。
没想到监狱里会有这样好的伙食，后悔来的太迟了，心想：早几年来，也不至于到外边受那些洋罪，还要看村镇干部的脸色，还是和吃鸡蛋一样，生怕把肉很快吃完，他把肉在嘴里反复的嚼，舍不得咽，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逗的同室狱友哄堂大笑。
又是三个月，老付被转往湖南长沙监狱服刑，他感觉是在做梦，而且越做越好，监狱给他发衣服，什么夏服，春秋服，还有冬装，各样两件，鞋也两双，被子两条，一床铺一床盖，还有被套床单，热水瓶杯子一应俱全，开水统一供应，夏天还有凉席。
老付觉得自己太有福了，长沙监狱比北京吃的还好，三顿饭按时吃，不但馒头管够，中午饭还有西红柿炒鸡蛋，海带炖排骨，玉米炖排骨等，基本天天有荤腥，到了年三十晚上，过了十二点，还给他们送来了甜酒冲鸡蛋，美的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在监狱里，每年的600元国家补贴照样发，村上按时寄来，你说美不美，他用这些钱买些零食，或买些挂面，早晚改换口味，在这里，老付做了人生第一次体检，这是他在外边从来都不敢想的事，通过体检，他知道自己有“脑血管硬化”“双肾结石”“前列腺炎”，在外有病硬扛着，现在有病，监狱医院治，每天上午和晚上都有人看望，医生每天巡诊，问这问那，十分关心。
监狱有规定，60岁以上的老人不劳动，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洗漱完，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再吃早饭，然后别人出工后，便回监室休息睡觉，到放风时，任你随便溜达，可以到花园篮球场，任何地方，只要不出高墙电网，他心想：出去干啥，在这里像神仙一样，打死我也不出去。
闲着光睡觉也不是事，他每天除了看“新闻联播”就是练写字，背唐诗，看书看报，和狱友下棋洗澡等，他越来越觉得监狱好，心想，看样子这步棋走对了。
有一次他的老毛病前列腺炎复发，腹胀，尿不下，这要在外面，肯定没钱看硬扛着，这次不一样，住进了监狱医院，还有人陪护，后来监狱医院看不了，还由四个警察陪同，到外面社会医院治疗，警察还扶我，和我温柔地说话。说实话，一生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温暖幸福，他总盼时间过的慢些，越慢越好，让自己再多享些无忧无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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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好景不长，他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他要被减刑了，因为他上过报纸，这就是标准，管教干部叫他写悔过书，他不愿出去，人家根本不听他的，就让其他犯人帮他写了，结果减刑半年，他提前出狱了，他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好日子过完了，原来监狱也不欢迎我这样的人。
村上给了他侄子500元，他侄子到长沙监狱把他接回去，住进了湖南省衡阳市祁东县灵官镇敬老院，在敬老院住了两个月，他感觉敬老院一点都不好，和监狱差远了，每年600元的补助款没有了，每月只有300元伙食，每天也就10块钱，所有开销全在里面，不敢花钱，哪天花了10块钱，哪天就没饭吃。
老付偶尔想抽支烟，也不敢买，特别是胃难受时，在监狱还有钱买挂面，下面条把胃调剂一下，现在没办法了，还有吃药也没钱买。
敬老院水管损坏多天了，做饭的工作人员不想担水，便从大家的伙食里拿钱，每桶水2块，可怜的老人们想挣零花钱，争先恐后的抢着去担水。
付达信住的两人间，对面的那个老人瘫了，在床上拉屎拉尿，敬老院没有负责卫生的工作人员，房间臭气太浓，臭的不行，他只能搬出来。
老付很想上级政府再发点补助，他好买挂面吃，他怀念监狱，很想回到那无忧无虑，吃了睡睡了吃的安乐窝。
他常常沉思，还能回到监狱吗？自己70多岁的人了，没把握了。他想监狱，他留恋监狱生活，在监狱里生活是他的梦想。
唉，能在监狱里呆一辈子该多好啊！
《农民新声》特约专栏作家：杨科，男，6O年生，陕西人。2002年不幸遭遇车祸，腰椎受损，依靠手杖行走。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