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军自称全国第三个男性催乳师，他每天要和乳房打交道。面对公众非议，他不在乎，他的目的是减轻产妇的痛苦。但在12月初，一篇《被乳房按摩害惨的中国女人》被疯转，两天内有650万点击，文章的作者是医生赵鹏，他否定了一切乳房按摩，包括女性哺乳期间催乳师的排乳按摩。
随着大众对男性催乳师杨德军的热议，催乳师行业和乳房按摩进入公众视野。催乳师，主要为产妇涨奶时通过按摩等技巧排出乳汁，减轻产妇痛苦。
催乳师行业为何兴起？
医生对催乳师有什么看法？
催乳师行业的前景如何？
……
伴随着这个行业的，是很多问题和争议。
近日，红星新闻通过采访两名催乳师和四名乳腺科医生，呈现给大家一个理性的催乳真相。
▲一位催乳师在给客人进行乳房按摩催乳 图据东方IC
男性催乳师培训15天
拿到专业证书，催乳月入两万
2013年，29岁的杨德军教给培训学校5800元，进行为期15天的催乳学习。
他的老师施萍一开始也很尴尬，但很快忘记杨德军性别这回事。实操课是两两配对练习，“我想着怎么给他配对，但学员彼此放心，我也就放开了。”施萍认同男性在做催乳师方面手法有时更细腻。
▲施萍（右）在给杨德军（左）授课，图中为假人模型 受访者供图
15天的学习中，杨德军在培训学校学习理论，并进行实践，学习了中国就业培训技术指导中心（CETTIC）编写的《催乳师》教材，每天拿着胸部的模具练习。随后，他参加笔试和实操，顺利拿到CETTIC颁布的催乳师证件，成为全国第三个男性催乳师。
▲杨德军的学习教材 受访者供图
▲杨德军的职业培训证书 受访者供图
杨德军还记得第一次给别人排奶时男主人看自己的眼神，但他不在意旁人闲话，“我是为别人减轻痛苦的，做这个事我有责任心，这时候乳房对我来说只是器官。”
现在，他在河南省濮阳市开了自己的工作室，教了10个学生。“在濮阳，为一个产妇催乳，一个疗程一般3~6次，一共2000元。”杨德军告诉红星新闻，“一个月的收入大概有两万元。”2013年至今，他已经在市内买了两套房。
四川大学华西医院乳腺外科医生陈玉娟认为，催乳师这个行业是市场需求的必然。“按道理说，生育后的喂养是属于生育系统。因为出院比较快，产科医生不太关注乳腺这块，‘催乳’的需求就放在了市场上，有了‘催乳师’，甚至月嫂也会应对产妇哺乳问题。”陈玉娟告诉红星新闻。
施萍认为做一个专业催乳师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她教学生多年，“我们这个职业就是为妈妈解决痛苦的。去别人家，刚开始笑容都是挤出来的，排乳之后都是由衷地感谢你。”她培训催乳师多年，有学生形容自己是“挤奶的”，她都严肃纠正“我们是催乳师”。
但施萍也强调“按摩不是看病”，如果按摩两到三次，产妇疼痛还没有好转，就要去医院检查，“我们又不是草台班子，为什么要忌讳客户去医院检查？”
杨德军说得则更为直接：“催乳师”是技师，不是医生。
医生称“催乳”市场需规范
不够规范，病人缓解不了，还是要去医院
陈玉娟告诉红星新闻，医学中并没有“催乳”、“通乳”这些概念，“医学上一般叫‘手法辅助乳汁排出’。”
成都市妇女儿童中心医院乳腺科的田春祥医生告诉红星新闻，并不是所有的乳房涨奶都需要按摩排空。“产后两三天可能会有双乳胀，甚至硬结形成，多数都是生理性乳胀，正常排喂就行了，两三天后慢慢会好。”田春祥说，后期如果乳汁淤积，形成硬结，最重要的步骤是评估，“就是判断是单纯乳汁淤积，还是已经形成炎症，甚至脓肿，再决定是通过手法按摩解决还是就医。”
不过，对于“催乳师”这个行业，田春祥持怀疑态度。“目前的催乳师行业很混乱，随便哪一个都说自己是催乳师，接受过专业培训的还是非常少的，甚至没有评估意识。”但他认为催乳师行业是非常必要的，“还是要相信专业的医院培训。”
据田春祥介绍，成都市妇女儿童中心医院一直在给医护人员做相关培训，“我们叫母乳喂养指导师培训班。不光是培训手法，从喂养、沟通、评估、处理方式等整个过程都要进行培训。”
▲市场需要专业的催乳师 图据东方IC
杨德军参与的培训也有大致内容，施萍告诉红星新闻，在自己所在的培训学校中，“分析原因”很关键。
但在陈玉娟坐诊时，经常能碰到胸部肿胀的产妇十分痛苦地前来就医。“很多人都是找了很多催乳师，最后没办法了来医院。我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先给她们排乳，然后教给她们手法。多来几次，她们自己就学会了。”陈玉娟同时承认，医疗资源并不能顾及所有的病人，“这就导致催乳师的产生，但由于不够规范，一些病人缓解不了，还是要去医院。”
如果这个行业要发展，是否需要官方的统一管理和考核方式？陈玉娟对此表示认同。
而在兰州市妇幼保健院乳腺外科副主任医师赵鹏看来，“催乳师”完全没有必要。12月初，他的文章《被乳房按摩害惨的中国女人》被疯转，两天内获得650万阅读量。即便对于乳汁淤积导致的乳涨，他依然不建议按摩解决。
“刚刚生产没有奶水很正常，产奶本身是个过程，需要7天左右。最初没必要通过按摩加快产奶速度，只要早接触、早吮吸、早开奶就行了。后面我建议母亲坚持正确喂养姿势、多喂、多吃，出现问题去医院也不要去找催乳师。如果喂养过程正确，问题也不会很大。”赵鹏这样对红星新闻说。
四川大学华西医院乳腺外科副主任医师陈洁说：“专科医生少、忙，有好的‘催乳师’其实是好事。但这个行业鱼龙混杂，需要行业规范。”
▲杨德军在学习中 受访者供图
乳房按摩没有医疗预防效果
有病人因乳房按摩，错过乳腺癌最佳治疗时期
对于乳房按摩，施萍和杨德军都认为对女性有好处，可以起到保养的效果，对于乳腺增生也有缓解作用。
而在红星新闻采访到的专业医生中，每个人都在门诊上回答过同一问题：乳房按摩到底有没有美容院、保健院宣传的效果，能不能治疗乳腺增生？能不能预防甚至治疗乳腺癌？
专业医生的答案都是：“不能”，他们也不建议女性经常进行乳房按摩。
两年前，赵鹏接诊了一个病人，当时检查出患有乳腺癌，但属于早期阶段，可以治愈。然而，病人当时选择了乳房按摩，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最后不幸逝世。这件事促使赵鹏写了《被乳房按摩害惨的中国女人》，而这篇文章后来又被翻出，走红网络。这篇文章用葡萄比喻乳房，称按摩对于乳腺炎、乳腺肿瘤、乳腺纤维腺瘤、乳腺增生有害无益。
▲杨德军的学习笔记 受访者供图
陈洁告诉红星新闻，他看过的外国文献，目前没有任何医学证据证明这些按摩能起到保健、医疗作用。
四川大学华西医院乳腺外科医生陈玉娟则说：“现在保健院、美容院的卖点一般都是排出产乳、去除硬块、乳房紧致、淋巴疏通，按摩乳房肯定达不到他们宣传所说的效果。”
她伸出左右手的食指并合拢，中间没有缝隙，称：“这像是未生育女性的乳管，紧致。”然后，将两根食指稍微分离，留出一条缝隙，称：“这像是生育女性的乳管，有缝隙。医学上叫‘乳管复旧不全’。”产妇产后一年甚至两年内都会因为“乳管复旧不全”依然有少量乳汁排出，这是正常现象，却被美容院用来当做按摩的功效。
“淋巴疏通就更不可能了。”陈玉娟说，“淋巴像头发丝一样细，深深埋在我们的脂肪组织和腺体组织下面。手术时要用专门的染料，精细地寻找淋巴管。手部力量根本达不到效果。还有，乳腺的淋巴回流呈网状，往哪个方向按摩能达到疏通效果呢？”
但陈玉娟也不同意按摩乳房会“没病变有病”，“乳腺疾病产生的原因有很多，不能单单归结为乳房按摩。”
四川大学华西医院乳腺外科副主任医师陈洁最后总结道：“对于乳房按摩，看你抱着什么目的。如果是看病、预防，一定是没有效果的。增强体检意识，有了苗头一定要及时就医。”
红星新闻实习记者丨 叶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