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
文/未书
杨言叶成为心理医生已经五年,在这个城市他是一位挺出名的医生,每天有很多人找他咨询、看病。他有两个固定的病人,其中一个是出租车司机,名叫吴海。另一个叫连秀秀,是一名中学数学老师。这两个人都会在每个星期的星期六来找他咨询,吴海在上午来,连秀秀则在下午来。吴海病得很严重,他常常会产生想要杀死自己妻子的欲望。连秀秀则有自虐倾向,身上常带着伤。总而言之,这两个人都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但作为心理医生,杨言叶一直都没有放弃他们。
不过现在这位杨医生已经连着两个星期没有来上班了,他的病人都转交给了别的医生,吴海和连秀秀这两位情况特殊的病人却无论如何都要等杨医生回来。杨言叶在消失的第三周终于回到了医院,医院的同事也听说了他妻子小产的消息,妻子小产之后精神上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因此他日以继夜的陪在妻子身边,面容憔悴了不少。
这个星期六的上午,吴海早早的来到了杨言叶的心理诊疗室,他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两手交握在一起,看起来有些阴沉。杨言叶打量了吴海一眼,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和你妻子的关系最近有什么改善吗?”
吴海抬起头,目光有些呆滞:“还是老样子,前两天我们打了一架,我……我差点失手掐死她。”
杨言叶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吴海的病已经到了难以治愈的地步,这么下去不知道哪天他会真的把自己的妻子杀死。
“你知道杀人的后果的,我们生活在现实中而不是网络世界,我知道你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才会产生这种心理,但是我也跟你说过让你平时多加锻炼,多想一想看一看美好的事物,如果你一直执着于自己心理的阴暗面,一定会走上一条错误的路。”
“我照您说的做了,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梅梅发生过关系之后我想杀自己老婆的想法就更甚了,只要看到她的眼神我就想去厨房找菜刀,杨医生我不骗你,这几天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梅梅是吴海的出轨对象,吴海的这种情况,一部分产生自他对妻子的愧疚感和罪恶感,越是愧疚就越是想要杀死对方,怕妻子发现自己出轨之后对自己产生不信任感,怕亲朋好友发现之后对自己的人格产生怀疑,当和梅梅发生关系后这种罪恶感到达顶点,于是杀人的渴望也就越大。
杨言叶道:“我之前就对你说过要你尽早断绝和梅梅的来往,说过这么久了你还是不为所动,这样的话你在我这里治疗又有什么效果呢?你当初来这里治疗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不是想治好自己的病吗?”
“我知道,可是我……我爱梅梅啊,难道因为我的病我就无法拥有自己的爱吗?”
“你这是在为自己的不忠找借口,难道建立在婚姻之外的爱情就是你想要的完美的爱情吗?”
杨言叶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但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就后悔了,虽然长期下来他和吴海已经建立了友谊,但是作为医生对自己的病人说出这种话依然很是不妥。吴海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杨言叶一眼,在吴海的印象中杨言叶一直是一个很温和的医生,而且很善于开导病人,从来不会大呼小叫,他也听说了杨言叶家里发生的事情,心想心理医生不是神仙,也会有常人的烦恼。
这次咨询结束的很快,临走时吴海说:“杨医生,今天的你显得很不安。”
杨言叶看了看吴海,没有说话。
连秀秀下午也很准时的过来,和杨言叶想的差不多,即使是在大夏天,连秀秀还是穿了一件很厚实的衣服,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她的胳膊上总是布满了恐怖的伤痕,她在学校里遇到不太让人愉快的学生或者与别的老师发生了小口角,回家之后就会用各种东西“惩罚”自己,起先是用烟头烫,后来发展成用小刀割。连秀秀说她总是能在这种痛苦中找到变态般的快乐,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艺术家而不是数学家。不知道为什么杨言叶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理解连秀秀,她是一个想成为艺术家的孤独数学家,只不过排解寂寞的方法错误导致自己受伤了而已。
“杨医生,听说您家里出了事情,您还好吗?您的手……”
连秀秀的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了杨言叶手腕上的伤痕,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的语气显得很是关切,当然杨言叶也听出来了,他急忙拉低袖子,将脊背挺得更直,他试图用平静的语气说话,当然,他觉得自己很平静,他说:“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我们现在就开始治疗吧。”
他拿出诊疗记录来,开始询问连秀秀最近的情况。她的病情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善,而诊疗时间也过得很快,但是杨言叶坚信连秀秀的病一定会好起来,她不像吴海似的处在边缘地带,她是有救的。在结束之前,杨言叶同样这样安慰连秀秀,她不像前段时间一样消沉,说以后会配合他好好治疗,他觉得很欣慰。
杨言叶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已是黄昏,他来上班时没有开车,下班时便走路回家,他走得很慢,路上想了吴海和连秀秀的病情,又想自己妻子流产之后精神受到的打击恐怕一时难以治愈,只感到一阵疲累。
家里如想象中一般一片漆黑,杨言叶拉开灯,妻子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兀自发呆,她头发凌乱衣服凌乱,像是很久没有被小女孩打扮过的毫不规整的洋娃娃似的。他将在路边买的饭放在了床头柜上,温柔的叫妻子吃饭,她却只是转头盯着他,说着孩子没了孩子没了的话。他听得心痛,只得遁去了卫生间,他想着孩子没了,那该是天意,不能怪任何人。
周一,杨言叶的咨询室迎来了他重回岗位之后的第三位病人,他看着病人那张熟悉的脸,一时间有些怔忡。病人是位女性,脸色发白、眼窝深陷。她坐下来,对杨言叶说:“医生,我要先给你讲个故事。”
他示意她讲,她便缓缓说起来,声音很沙哑,听起来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我刚结婚的时候和丈夫生活美满,丈夫待我也很好,后来他因为工作渐渐繁忙起来,我便时常感到寂寞。我上学的时候有个追求者,在我结婚之后他依然对我很好,一来二去的我们就来往起来,在那之后我见了丈夫就觉得愧疚,于是我们的关系日益有了罅隙。但是后来我怀上了孩子,是丈夫的骨肉,我深觉不能再做对不起这桩婚姻的事情,就决定和那人断绝来往,没想到我最后一次与他见面却被丈夫窥见,丈夫疑心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人的,可又不跟我说透,在家中时言语之间常常对我极尽讽刺。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丈夫说要带我去外面看看风景放松一下心情,我以为他这个举动是表示已经原谅了我,没有想到他竟然另有恶毒的计划。趁我下楼梯之际他竟伸手推了我一把,我跌下楼梯,孩子就这样没了,他送我去了医院,我清醒之后他第一句话就是‘你不该对感情不忠’。我这才知道多年睡在枕边的人是一个如此有心机的可怕的男人。更恶心的是,我回家之后他对我说还想回到以前,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他害死了自己的骨肉是想要惩罚我对他的不忠。起初我想一死了之,可是后来发现每天晚上,丈夫都蹲在卫生间里拿着刀子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下一道一道的伤痕,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把那把刀捅进我的身体,想寻死的我却开始害怕起死亡来。医生,说来也巧,我的丈夫,他和你一样也是一名心理医生。”
说到这里,女人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杨言叶看着她,喉头渐渐地发紧起来,他忽然想起了因为自己的出轨却想要杀死自己妻子的吴海,他也想起了蹲在厕所虐待自己的连秀秀,不知怎么的连秀秀的脸变作了自己的脸。杨言叶看着面前的妻子,觉得她越发像一个长期不被打理的洋娃娃了,破败不堪又带着一丝诡异。他疲累不堪,终于掩面哭起来,露出了一只伤痕累累的胳膊。五年来他看过很多很多的病人,他是他们情感宣泄的对象,是他们坏情绪的垃圾桶。
但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仅仅是一个想要成为艺术家的心理医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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