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的昌平,多么地宁静和安详啊!
哪里有这么多拥挤的人群?哪里有这么多讨厌的汽车?
针灸科的诊室及治疗室是一个小长条,藏在天线形的平房群里,冬暖夏凉。
上午,主要是新病人,有些忙乱;下午,主要是预约患者,井然有序。
与其它的科室不同,针灸科的患者,主要是老病人。
这个“老”,一方面,指年岁比较大,经常来;另一方面,年岁不一定大,也经常来。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附属医院的魏老师就说过:“针灸治疗,对于某些人来说,可能会上瘾。”的确,要不,怎么会有针刺麻醉呢?可以在大脑里激发内啡肽啊!
我观察到,有的患者,只要活着,只要能走动;几乎每年,都定期来针灸科做治疗。
有的,如果生活清闲,一年四季,都择期过来扎针、烤灯。
有时,我似乎感觉到,有些患者,好像不是过来做治疗;而是前来做保健。
有时,更有意思,他们,好像不是来做治疗;而是来看大夫,顺便,做做治疗。
那时候的我,就碰到了这样一个患者,昌平毛纺织厂的工人。
她,个子比我稍高,身材挺拔,不胖不瘦;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颏;嗓音有点沙哑,性格开朗,特别喜欢笑;有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孩子。
第一次,好像是在床上做运动时,不小心,闪了腰,来治疗。
我给她在腰部做电针、烤灯。两周之后,就好了。
可是,过了两周,她又来了。说,腰痛又犯了。
我仔细观察她的步态,并按压她的腰部;发现,没有什么大毛病。
可是,患者既然要求做治疗,我哪能拒之门外啊!
此后,每年夏秋的季节,她准时过来做针灸。其它时间,偶尔也来。
她跟我说,做完针灸、烤灯后,浑身紧绷的肌肉,一下子就松开了,特别舒服。平时,只要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就想掐两下,就想找我给扎两针。
唉!这是针刺麻醉成瘾了啊!
后来,她偶尔还给我带来一些她自己做的好吃的食物,还让我看她孩子的照片。
后来,她还邀请我到她们厂子里参观。
后来,我离开了针灸科,她也不来找我了。
二十多年了,再也没有见过她。
可是,那宽大的厂房,那成排的纺锤,那哗啦哗啦的纺线声,那沙哑的女人的声音,——永远忘不了。